浣纱

41、

“好吧……”克拉克露出几分疲倦，“你总是对的。”

“我并非总是对的。”布鲁斯轻声道，“我犯过许多错误……有些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分外不愿出错。”

克拉克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他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背后，一定暗藏着不止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他很高兴布鲁斯愿意对他谈起这些——毕竟对于过去的事情布鲁斯一直表现的不愿多谈——可有些事情，只有说开了，才有可能真正释怀。

但他又不愿布鲁斯谈起这些，因为他知道，这每一次谈论都无异于是将他心里尚未愈合的那道伤口硬生生撕开。

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倏地飞近了一些，从后面靠在布鲁斯身上。

“已经过去了。”神之子用轻柔的语调劝慰着他，“以后不会了。”

“以后……”他顿了一下，神色间多了几分郑重，“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我们一起……好吗？”

说到最后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不确定的疑问，让本来应该强势霸气的宣言震撼性大打折扣。

布鲁斯猛地回头，正对上了克拉克湛蓝的天空一样的眼睛。

那里面展露出来的东西清澈但执拗，温柔但坚定。

布鲁斯不能再装作看不清。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他道。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尽管他们谁都没有挑明过，但心里的感觉瞒不住自己。

如果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以他赚到的钱来说，早就可以从克拉克拥挤又平凡的小公寓里搬出去了，就算是要回报克拉克对他的帮助，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收入算作比例分成给克拉克，反正在这个世界他无亲无故，如果有一天能离开，或者死去，这些东西他也不可能带走。

但他没有。

在名为哥谭的大熔炉里沉浮了二十多年，布鲁斯不敢说看尽人世沧桑、人情冷暖，但也算的上阅尽千帆，可能在克拉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意时，布鲁斯已经察觉到他的眼神中微妙的改变了。

但是他无法回应。

……他终究要回去的。

他不知道这一天要等多久，也不知道回去以后的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是他总要先回去，才能再决定其他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他无法给予任何承诺，那对克拉克太不公平了。

克拉克笑了起来，脸上带了一些悲伤。

他没有直接说那一天会怎么样，反而将话题转到了另外的地方。

“从我二十岁生日那年后，我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变化过了。”他道。

“原本我并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毕竟年轻嘛，几年下来本来也看不出什么。”克拉克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直到我找到了堡垒，才明白外星人的身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嗯，实验发现，黄太阳下，氪星人近乎永生。”

他不想再去回忆那之后的那段日子，不想再回忆那种绝望，那种压抑，那种空虚……

终有一天，克拉克所熟识而珍爱的一切都会在时间的作用下变成另外一副样子，直到有一天，连超级大脑都无法再挽留旧日的温暖画面，到那时……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布鲁斯楞了一下。

“所以不用顾及这个问题……”克拉克微笑着昂起头，藏起了微红的眼眶，“无论是什么……玛莎也好，你也好……我……”

注定都要失去，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我只要现在就可以了。”他道，“请给我一个答案……”

“please！”

忽然，温热的手掌按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睛遮住。

克拉克一怔。

然后他感到一阵力量拖着他往后，他顺从的随着那股力道向后躺了下去。

低沉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那么难看的笑容，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傻白甜的氪星人。

钢铁之躯的人间之神，地球最坚实的防线和壁垒，他翱翔在天空，竭尽所能的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从可悲的命运中挽救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

但面对他自己的命运，他甚至连大大方方的在别人的眼前哭都做不到。

布鲁斯坐在床上，安静的体会着克拉克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刷过手心的触感，体会着经由掌心传来的微微的湿润。

“你累了，睡吧。”布鲁斯捂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轻的道。

就像很多年前，阿尔弗雷德对年幼的自己做的那样，握着他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彻夜守在他的枕边，为他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和凄寒。

他甚至不自觉的用了一点催眠的技巧，虽然他不知道地球的催眠术对外星人到底有没有作用，但克拉克终究还是睡着了。

而他……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