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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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于有些人来说，长夜已经结束，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战斗才刚刚开始。

在格尔木荒漠的深处，一小队人正乘车在漫漫黄沙间艰难的跋涉。

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在经过一片小型沙丘的时候，车的后轮被隐藏在沙子下面的胡杨木卡死了，车里的人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车从沙丘上开下去，反而把埋在沙子里的胡杨木给带了出来。

车门很快打开，一个年轻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快速走到车的后侧，抽出随身的刀子几下将卡住车轮的那一块木头削平，然后挥手让同伴把车子开出去。

截至这里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年轻人没有多想，在车开出去一小段路后向车子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同伴却在后视镜中看见他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倒了下去，车上的人骚乱了一下，很快又有两个年轻人下车，只是这一次他们谨慎了许多，一个站在原地警惕四周，另一个则小心翼翼的接近倒下的同伴。

“喂，喂”

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的动作更加小心，压低了身体凑到同伴身边，这才察觉到他背心处囧囧冒着血的枪眼。

 “小心，有……”

死神降临的如此迅速，以至于他再也没有机会吐出最后几个字，只有一双眼睛，仍然不甘心的死死地瞪着，像是在质问上天为何让它在这即将迎来胜利的时候悲惨的倒在这里。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战斗，从第一个人走下车开始，这一车的人就已经一脚踏进了这场致命的局。

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在这漫漫黄沙之中找到敌人的踪迹，最后剩下的几个人试图驾车逃跑，但车轮在下一刻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了个对穿。

直到许久之后，车上再也没了动静，十几米外的沙丘上才慢慢拱起一个沙包，一个人从沙坑里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辆静止的汽车。

 那人裹着一身厚厚的黑色皮衣，裤腿也扎在鞋子里，一个大框蛤蟆墨镜把脸盖住一小半，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流沙顺着他的衣服不停往下落，但总是有一层细细的浮沙附在他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他大大咧咧的走到车边，拿脚把挡在车门前的一具尸体踢到一边。

“嘿，挡路了兄弟”

他在车厢里翻找了一会儿，从后座上翻出来一瓶喝了一半的水，他如获至宝的灌了一口，干裂爆皮的嘴唇终于获得了久违的滋养，嘴唇上细小的血痂湿润后显得越发艳丽，在苍白的嘴唇上显得格外明显，边沿处更是红的好像能够滴出血来。

对于已经靠着吸食小型动物的血、沙漠昆虫汁液，干嚼沙棘、沙葱等沙漠植物在沙漠里硬撑了好几天的他来说，这简直快赶上过年了。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清水的甘冽，“谢了，弟兄们，不过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动作也太慢了点吧，我还以为你们都迷路了来不了了呢。”

早已成了尸体的人显然不能给他答案，他也不觉得自己对着个死人喋喋不休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个人守着沙子呆了太久，好不容易看到同类生物——虽然被他干掉了——还是忍不住想要罗嗦几句。

如果吴邪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这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生死不知的黑瞎子。

自从跟大部队分开以后，他并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前往目的地寻找大部队，反而一直在原本的营地附近游荡，随身携带的一点装备和沙堆塌陷后从营地原址扒翻出来的物资是他仅有的生存资本，白天靠着在沙丘的背阴处挖个坑盖上已经被沙子压的没法用了的帐篷布躲在里面躲避致命的紫外线，晚上则从沙坑里钻出来，顺着沙湾寻找能补充水分和体力的东西，然后利用有限的时间在前往绿洲的必经之路周围布置陷阱。

直到后来发现了吴邪留下来，被沙子埋了一大半的物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一点，但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灰扑扑的衣服遮掩住了他身体的大部分，但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显露出严重的晒伤，部分地方的皮肤甚至已经开始起泡脱落，手一扒就是一层皮掉下来……

相对于与众人分别时的神采奕奕，如今的他落魄的倒有几分可怜了。

 可艰苦的环境并没有怎么折损他自娱自乐的傻乐天精神，在车里休息片刻缓解了一点刚刚那场短暂的战斗给他身体造成的负担后，他又开始哼着五音不全的小调在车里快活的翻找起来，没一会就从车子后座上找到了几包压缩饼干，还有一些火腿之类的耐储存食品。

可是最重要的物资依然没有着落——他的子弹快要用完了，但是显然汪家的增援不可能只有这一批。

子弹一旦用光，失去了远程的优势，要独立对付对方的难度无异于直接从简单跳到地狱。

黑眼镜朝外看了一眼，此时的太阳已经达到最高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车厢里的温度更高的吓人，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烤的人思绪都跟着迷糊了起来。他把车门全部打开，整个人缩在车座上，还苦中作乐的思考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躺在煎锅上面的咸鱼。

这样的行为其实并不能降低车里的温度，但至少能降低几分引发热射病的几率。

直到太阳下山，沙漠里的气温慢慢趋于寒冷，他才从栖身的车厢爬出来。

今天的行动实在有点冒险，黑瞎子觉得身体状况似乎有点不太妙，但没有时间浪费，他还是第一时间下车查找后备箱里的东西。

汽油、轮胎、帐篷、水、食物、备用零件……这些沙漠生存的必备物资都能从后备箱里找到踪迹，唯独就是枪支弹药不见踪影。

看来汪家这回信心满满，并没有带上这些违禁物品给自己的行动提高风险，但不管他们是为什么，这一举动给此刻的黑眼镜出了个不小的难题。

到底是继续留下来阻拦对方的增援，还是开车去目的地找他家小徒弟？

思索了几秒钟后，他还是把后面那条诱人的计划拍出脑袋。

他去过那里一次，那地方就像一个天然的迷阵，道路又四通八达，失散了的人再想会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他去了，能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倒不如留在这里，能拦住一个算一个。

他愤愤的“啧”了一声，暗自嘀咕着徒弟收来果然都是要债的。

现在也只能期盼留在老窝里的那些家伙能够坚挺一点，别放太多人过来了。

就好像忽然打开了麻烦的开关,从第一波人的出现开始，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人影的荒漠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当然这是黑眼镜自己的说法，这件事正确的解答方式是汪家的精英已经脱离了各自的驻地，他们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杭州、长沙、冒沙井和四九城的几伙势力拦住了本应该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人，但在此之外那么大的地盘，总会有一些联络用的盘口自由行动，何况就算在这四个阻拦势力的重灾区，也难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先出现的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接到来自后方的消息，对于老九门的布置也一无所知，凭借着这仅有的一点优势，黑眼镜又成功的偷袭了接下来的三拨人，相对于这些人，他身上受的那点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他并没有因这点胜利而放松警惕，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上演的一点开胃菜而已，事实上侵入者到来的间隔已经越来越短了。

黑眼镜清楚的记得，解决掉第一个队伍后他足足有半个晚上的时间休养生息、清理战场和重新布置陷阱，而最后两拨人出现的时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前后脚。

他甚至连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都没有，前脚解决了上一波人，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下一波人给包了饺子。

也就是在这一次，他的右手几乎被利刃贯穿，浑身上下更是多处受创，当视线里最后一名敌人倒下的时候，他甚至反常的踉跄了一下后才稳住身形。

老了老了，身子不听使唤了，他在心里自嘲道。

如果放在许多年前，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应该能应付的更潇洒一点。

受伤意味着体力不支和精力不济，而这些往往又会带来更加严重的伤害，在之前所有的战斗里他都秉承着宁可放弃致胜机会也要保证自身的理念，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在这片地球上最严酷的生存环境中，面对着这最难缠的一群人，他的下场几乎可想而知。

所以哪怕是抢来的物资再怎么充裕，黑眼镜还是不禁感叹了一下自己愁人的坏运气。

好像自从收了个徒弟以后，他的好运气就被传染的越来越差劲了……

不过黑眼镜也不愧自己作死小能手的称号，显然对这种生死一线的情形适应性良好，在应付式的感叹了一声后，他利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又开始兴致勃勃搜刮起能用的东西来。

沙漠里，血液干涸的很快，但即便如此，这么大面积的死亡仍然有可能引来一些麻烦的生物，他准备将战线再向前推移一些。

等他把收拾出来的东西装上最完好的那一辆车，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地表的温度正随着太阳的升起而直线上升，他上了车，隔着铁皮车厢也能感受得到那股子灼人的热浪直往人身上扑，随着车门“碰”的一声响，车子在马达的嗡鸣声中缓缓启动。

沙漠被朝阳映照的血红一片，与机车的残骸和逐渐被沙尘掩盖的尸体一起被远远的抛弃在后面，一派末日般荒芜凄凉的景致。

黑眼镜把头从窗户里探出去，笑容一如既往的肆意而热烈。

他冲着绿洲的方向抛了个飞吻，高声喊了一句“good bye~”，然后加大油门的遁入沙海。

他笑，就是因为他开心，哪怕是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只要开心了，他还是要笑。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想笑就笑啦，谁让他乐意呢~

他才不管别人是不是在心里笑他疯骂他傻，人生得意需尽欢，万一以后好运气丢光老是倒霉，想得瑟都没法的得瑟，那不就亏大发了。

这辈子，他终究走上了一条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路，但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没有了当年做梦时的那种好奇和迷惑。

因为他愿意。

黑眼镜在心里暗搓搓的想,这一点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嘛，像他这样才华横溢又坦荡无比的人，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最好选择，那么无论选择多少回，他会所得出答案肯定都只有那一个。

不一定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让他高兴的~。

“走了。”他握紧方向盘，习惯性的勾起嘴角。

油门被加到最大，越野车如同脱缰的哈士奇一样猛地窜了出去，把沙子扬的老高。

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被马达的轰鸣声盖了过去。

“陪爷——上路了~”